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文靜 重慶報道
新年選擇了去潛水，探索未知的自己。今年32歲的周俊池的個性和哪吒有點相似：都愛折騰，把未來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甚至還有些孩子氣，每次收到老婆制作的卡通人物形象蛋糕都很驚喜，甚至打出了“1萬次感動”……
翻看周俊池的朋友圈很治愈，也很解壓。
也許，每一個動漫人的心里，都住著一個“小人兒”。它們的外在表現形式是哪吒、小黃人、奧特曼、葫蘆兄弟、喜洋洋……
動漫人不僅參與一部部大制作電影或游戲的外包設計環節，也可以提供創意、講故事、做導演和生產原創產品。動漫產業是一個典型的勞動密集和知識密集型產業。
《哪吒2》的導演餃子說，中國動畫要打動世界不能靠外包。他成功了，他的公司所在的成都也開始暢想“動漫原創之都”的新桂冠。
那重慶呢？周俊池所在的重慶鏡塵動漫設計有限公司（下稱鏡塵）只是《《哪吒2》動畫制作的138家公司里的一家。只有它和成都千鳥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子公司可酷數字科技公司有限公司注冊在重慶。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分工。重慶先做好外包，把人才和底蘊培養好。重慶動漫產業現在連外包沒做起來，原創就沒有土壤。”周俊池說。
搶人才難
海底龍宮是《哪吒2》里非常重要的場景，無論是滾燙的巖漿翻騰，還是龍宮遺跡，都在電影里多次出現，令觀眾仿佛身處其中，心生恐懼。
龍宮場景所需的一些素材，就出自鏡塵之手。
2月11日，21世紀經濟報道在網絡上未查詢到公司聯系方式，決定實地探訪，先乘坐地鐵到重慶大坪站下，到站后前行500米左右到了一座貼著五花八門廣告的大坪SOHO商務中心樓下。
鏡塵公司所在地 記者文靜/攝
鏡塵就在這棟寫字樓里。到樓層后，辦公室門口的標識著實讓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迷糊了一下。后來，記者看到一家門口寫著“影游網絡”，大膽闖入，沒想到歪打正著，迎面就是周俊池。但記者從狹窄通道走過去認識時，不小心碰翻了工作人員桌上的咖啡。
沒有格子間，沒有專門的茶水休息室，甚至公司所在的寫字樓也不是為動漫產業甚至軟件產業而設立。一排排電腦和工位擺放密集，會議室也不大，不同的電腦畫面前只有一點相同——都是年輕的面龐。
這就是制作出震撼人心的科技效果、票房百億元的《哪吒2》制作方之一的工作環境，除了擁擠，并沒有周俊池朋友圈帶來的解壓感。
“公司選擇位于重慶渝中區的大坪，只是考慮地理位置居中，員工們下班回家都不遠。”周俊池說，在重慶，大多數動漫企業還到不了改善辦公環境的地步，因為連人都招不滿。
去年9月，重慶市文旅委給重慶市政協委員提案答復的函里明確寫道，重慶市動漫產業發展相對滯后，2022年經國家認定的動漫企業僅6家，從業人員僅300余人。
為了培養人才，經人介紹，周俊池將分公司設在了重慶周邊區縣永川區。
和主城區相比，為何舍近求遠？因為永川區對動漫產業的支持力度大。
早在2022年，永川區出臺了支持數字文創產業高質量發展若干政策，提出要形成重慶數字文化產業重要增長極，打造新一代數字文化產業創新發展的前沿陣地，從場地裝修和設備購置、租賃、公告平臺建設、ip轉化、原創ip、內容制作、播出、獲獎、金融服務、辦會和參展等進行補貼。
2024年，永川區政府出臺的22條數字經濟政策進一步細化，支持入駐企業孵化具有鮮明中國文化特色的原創IP。對于在永川新立項且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優秀元宇宙、影視、動漫、游戲IP項目，企業完成項目開發、創作等前期創作，經審核，永川區按前期實際投入的50％給予企業IP創作獎勵，單個IP項目最高不超過50萬元，單個企業當年獎勵最多不超過150萬元。
“和其他地方提供辦公大樓、道路、水電等硬基建相比，永川更舍得投入。作為動漫畫面解算的算力中心‘渲染農場’、動捕、虛擬拍攝場景等，它都有。一般企業是不可能花這么大投資去建的。”周俊池說。
所謂“動捕”，簡單來說就是動作捕捉，對3D動畫，往往要在捕捉真人動作的基礎上加以設計；虛擬拍攝有別于實景拍攝，在數字技術的支持下人物背景可以隨時更換。
數字化拍攝 圖源：周俊池
“永川分公司是2023年底成立的，主要目的就是教培人才。”周俊池說，目前已有30多號人。人才一旦培養成熟，立馬輸送到主城區。
然而，即便永川區有多家同行公司落地和職教生源的提供，再加上政府的扶持優惠力度，周俊池依然覺得“搶人”很難。
他認為主要有兩大原因：
一是企業留存率不高。很多企業初創時將分公司設立在永川區，但一年多就搬走了，核心就是吸引不到人。
目前，一線城市等沿海發達城市依然是動漫專業學生畢業后首選。“同樣的崗位沿海地區的工資要高出兩三千元，很多人寧愿每月倒貼也要去。”周俊池說，他的公司只能在愿意留下的人里去找。
二是大廠的虹吸效應對小微企業招人不利。
重慶市永川職業教育中心宣傳部人士給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發來的資料顯示，2021年，該中心和達瓦未來影像科技有限公司公司聯合打造了智慧工場。這個重點打造的產教融合實訓基地主要培養數字藝術人才和制作數字教學資源。
“達瓦一招就招1000多人，我們招聘才幾十人。”周俊池說，大廠把人才吸納走了，留給小企的選擇就很有限。鏡塵只是在重慶生存的眾多中小動漫企業的一個縮影。
他表示，這兩年招人難好一些了。鏡塵是重慶本土企業，如果人才數量有所增長，學生愿意進來，分公司依然愿意留在永川。
從外包到原創
在《哪吒2》里，鏡塵是一家外包公司。但外包要做好，并不容易。
龍宮的部分素材由鏡塵制作提供 圖源：《哪吒2》劇照
據當地媒體報道，鏡塵于2023年接到制作任務，主要負責的龍宮部分素材制作花了足足3個月，是公司預計時間的3倍。據說，《哪吒2》里太乙真人重塑哪吒肉身多次，哪吒父母和他本人不滿意。這源于導演“加戲”，在這背后，是多家外包的制作公司在技術上的“死磕”。“項目來的時候，我們是非常忙的。”周俊池說。
外包公司就連宣傳也要“聽招呼”。哪吒投資方光線傳媒表態，外包方接受采訪的時間要放在2月20日以后，以免打亂投資方的宣傳節奏。
由此可見，原創，掌握動漫從策劃到制作所有環節的主動權，是動漫行業的制高點。
如今，愛奇藝上，原創2D動畫《中華名人小課堂》老子篇部分已上線。這個針對3-6歲低幼兒童的寓教于樂的原創作品出自鏡塵。該作品一共有3部，預計一年的制作周期，全部完成要到2026年。
“我們只是嘗試原創，投資并不大。”周俊池說，原創動輒一個片子好幾百萬元乃至上千萬元，一家企業承擔是很難的。一旦片子做不出來，公司可能就破產了。
目前，重慶除了永川，動漫產業已在多地開花。據重慶市文旅委發布的公開資料顯示，早在2019年，重慶市委市政府印發了《關于推動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后，明確提出將推動原創內容向游戲動漫等文化產業轉化，發展數字音影和動漫游戲產業鏈作為重點突出發展領域。
2024年，落戶渝北區的重慶動漫產業園和落戶兩江新區的重慶兩江影視動漫文創園同時開園。璧山區攜手重慶廣電集團合作共建動漫產業基地，啟動動漫公園建設，并于2021年9月引進西部動漫節，成為西部動漫節永久落戶地。目前，重慶璧山已定位電競動漫，力爭成為中國電競之都。
““影視作品已經工業化生產，每一座城市做好自己的分工，這樣最有效率。”周俊池認為，成都動漫現在的原創內容很多。重慶要先做好外包，把人才和底蘊培養好。“重慶動漫產業現在連外包沒做起來，原創就沒有土壤。”他說，讓他驚訝的是，《中華名人小課堂》老子篇的版權號居然是重慶動漫2024年001號，重慶原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其實，在文化底蘊上，山城重慶給了動漫非常豐富的養分。
由重慶享弘影視股份有限公司負責制作的國漫電影《鳳凰于飛》是重慶歷史上第一部原創的動畫大片。它根據重慶市地方史研究會會長周勇2020年出版的《〈苦干〉與戰時重慶》一書改編。
同樣是《哪吒2》的制作方，武漢的兩點十分動漫制作了原創動畫《我是江小白》。雖然不是重慶動漫企業制作，但輕軌穿樓、重慶機場等實景均取自重慶。
四川美術學院影視動畫學院院長周宗凱認為，重慶還具有悠久而雄厚的美術設計基礎，這也是把動漫產業做大做強的原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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