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財經全媒體集團全國兩會報道組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周瀟梟 北京報道 3月5日，十四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舉行開幕會，國務院總理李強作政府工作報告。
政府工作報告指出，2025年經濟增長預期目標為5%左右，既是穩就業、防風險、惠民生的需要，也有經濟增長潛力和有利條件支撐，并與中長期發展目標相銜接，突出迎難而上、奮發有為的鮮明導向。居民消費價格漲幅2%左右，目的在于通過各項政策和改革共同作用，改善供求關系，使價格總水平處在合理區間。
政府工作報告明確，要實施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實施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政府工作報告對今年重點工作進行部署，包括大力提振消費、提高投資效益，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推動標志性改革舉措加快落地，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有效防范化解重點領域風險等。
如何看待今年5%左右目標的設定？為何強調推動價格處于合理區間？如何大力提振消費？當前應推動哪些標志性改革舉措落地？如何有效地防范化解地方債務風險？帶著這些問題，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了全國政協委員、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教授韓保江。
（全國政協委員、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教授韓保江，受訪者供圖）
未來更長時間也需要保持5%左右
《21世紀》：如何看待2025年5%左右經濟增長目標的設定？
韓保江：5%的目標設置，主要有三方面的考慮。
首先是出于促進就業的考慮，要創造足夠的新增就業。今年有1200多萬高校畢業生，當前我國經濟吸納就業的彈性，大概是經濟每增長1個百分點能創造250萬左右的就業。因此，要創造1200多萬新增就業，需要經濟維持5%左右的增速。
第二是出于穩預期的考慮。中國經濟長期向好的趨勢沒有變，意味著中國經濟增速將在中高速這個平臺上維持更長的時間。這也是對市場、投資者、消費者等釋放信號，中國經濟仍將維持5%左右的增速，用于穩定各方預期。
第三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基本要求。我們提出到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遠景目標，其中人均GDP要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也就是人均GDP接近3萬美元。在假定匯率一定的前提下，以當前我國人均GDP水平來推算，未來我國仍需要維持5%左右的增速，這樣才能如期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既定目標。
所以，從這三個方面綜合考慮，可能不僅是今年經濟增長目標會設定在5%左右，未來可能更長的時間都需要保持5%左右的水平。
《21世紀》：面對外部環境的較高不確定性，今年完成5%左右的目標是否有難度？
韓保江：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較高，加征關稅會對我國的部分產業，尤其是出口部門帶來一定影響。因此，今年我國在全方位地擴大內需，千方百計地釋放內需潛力，通過擴內需來對沖外需的負面影響。中國經濟基礎穩、優勢多、韌性強、潛能大，通過加大宏觀政策力度，全方位地激發內需潛力，今年應該能夠實現5%左右的增長目標。
財政政策可選工具比較多
《21世紀》：2025年要實施更加積極有為的宏觀政策。如何看待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的安排？
韓保江：今年更加積極有為的宏觀政策，是充分考慮了不確定性因素提出來的，比如外需面臨一定壓力，比如要延續去年的一些積極政策效應，也需要加大政策力度。
將赤字率提高到4%左右、增加超長期特別國債規模、擴大地方專項債等安排，體現了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安排。近年來我國政府債務規模在擴大，但是中國政府負債率遠低于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我國擴大政府債務的潛力依然存在。增加超長期特別國債發行規模，旨在加大國家重大戰略實施和重點領域安全能力建設，因為過去很多年我國忽略掉一些基礎性、長期性、戰略性的布局，現在要扎實推進高質量發展，需要補上這些基礎性戰略性建設。總體來看，我國財政政策工具箱中可選擇的工具比較多。
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首先體現在增加貨幣量投放，通過降低存款準備金率和降低利率，保持流動性充裕，鼓勵銀行給企業提供更多低成本資金。當然，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也體現在資本市場上，通過營造更加寬松的金融環境，鼓勵更多優質企業上市融資，維護金融市場穩定。
《21世紀》：2024年我國居民消費價格上漲0.2%，今年將居民消費價格漲幅定在2%左右。政府工作報告指出，要通過各項政策和改革，推動價格水平處在合理區間。如何看待今年對推動物價溫和回升的強調？
韓保江：物價是一個國家經濟活躍度的綜合指標，經濟需要有溫度。溫和回升的物價，有助于帶動經濟增長，能起到“一石二鳥”的作用。對于消費而言，居民基本心理是“買漲不買跌”，因此適度物價上漲，有助于促進消費。對于投資也一樣，賣出產品能有適當毛利率，才會促進企業投資。因此，只有當物價有適度上漲，才能促進消費和投資雙雙回升。
結合地方優勢發展新質生產力
《21世紀》：2025年要大力提振消費、提高投資效益，全方位擴大國內需求。為何強調要全方位擴大內需？當前要如何大力提振消費？又該如何有效提高投資效益？
韓保江：在外需面臨一定壓力的背景下，2025年要實現5%左右的增長，需要充分調動“三駕馬車”中的另外“兩駕馬車”，就是要大力提振消費、擴大有效投資。全方位擴大內需，一方面要發揮消費在經濟增長中的基礎作用，另一方面要發揮好投資在增長中的關鍵作用。
大力提振消費，首先要千方百計地提高居民的消費能力。消費能力跟就業、收入、國民收入分配格局、社會保障等有關。未來應致力于提高居民收入，尤其是促進中低收入群體增收，因為這個群體邊際消費傾向較高；要優化收入分配格局，擴大中等收入群體；完善社會保障體系，減少居民消費的后顧之憂，通過這些方式來推動居民消費潛力的釋放。提振消費還需要拓展消費空間，除了傳統的消費場景，像近年來比較熱門的冰雪消費、低空經濟帶動的消費、機器人走進家庭等，可以進一步拓展并優化這些新型消費場景和空間。
提高投資效益，首先要找到值得投資、有回報的產業和項目，這取決于我國新質生產力發展、國家創新能力、產業變革能力等狀況。其次，需要各級政府為企業營造好的投資環境，比如對于一些新業態新產業給予一定支持、為企業發展提供一定基本保障、減輕企業稅費負擔等，這也有助于提高投資效益。
《21世紀》：2025年要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為何要強調發展新質生產力？如何看待開年DeepSeek引發全社會對人工智能等技術的關注？發展新質生產力要如何避免“內卷式”競爭？
韓保江：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我國實現經濟持續增長的必然選擇。過去我國經濟實現多年快速增長，實際主要依靠一些傳統產業帶動。經過多年發展后，這些傳統產業需求趨于飽和，因此要拓展新的需求，通過提供新供給來創造新需求。如何創造新供給呢？就是要通過技術創新、產業創新、產品創新、商業模式創新等，通過這些新要素的組合來發展新質生產力，為經濟持續增長提供新的動力。
新質生產力本質上是一個國家整體創新能力的體現。要促進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需要把全社會的創新熱情和能力激發出來，包括科研工作者、企業家的創新精神激發出來，要加強基礎研究和關鍵技術攻關，要壯大耐心資本，要健全科技金融服務體系等。
今年開年以來，全民熱議的DeepSeek、人形機器人、電影《哪吒2》等，這些都反映中國相關產業迸發出很大的活力。全民熱議DeepSeek是件好事，DeepSeek展示出我國相關技術可以與西方最先進的技術比肩而行，有助于帶動全社會的創新熱潮，增強國民的創新信心。
各地在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時，應該按照資源、要素、稟賦等進行分工，要因地制宜地發展新質生產力。杭州有“六小龍”，并不需要全國各地都有類似的“六小龍”。各地要從本地實際出發，不要“趕鴨子上架”，不要簡單攀比模仿，要結合自身優勢進行差異化發展，所謂“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
政府做到“有事必應、無事不擾”
《21世紀》：2025年要推動標志性改革舉措加快落地，更好發揮經濟體制改革牽引作用。當前應著重推動哪些經濟體制改革舉措落地？
韓保江：要想更好地解放生產力，需要調整生產關系。經濟體制改革是帶動全面的基礎性改革，因此要以經濟體制改革為牽引。
當前，我國經濟體制改革就是要推動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在我看來，主要有三方面重點。
一是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這是標志性的改革舉措，以此來打破過去長期存在的條塊分割、城鄉分割等問題，真正形成公開、透明、開放、有序的全國統一大市場，讓生產要素去到最該去到的地方，提高資源配置效率，進一步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二是支持民營經濟發展壯大。民營經濟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生力軍，民營經濟具有“56789”的特征，即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60%以上的國內生產總值、70%以上的技術創新、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90%以上的企業數量。因此，當前要讓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放下包袱，勇毅前行，真正支持他們做大做強做優。當前，民營經濟促進法在加快立法進程，這樣有助于營造一個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法治環境，讓民營經濟不再被社會上的一些“不當言論”影響。法治化是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本質要求。建設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就是要從原來法治體系不健全的市場經濟，轉變成法治健全的市場經濟。
三是要推動形成“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政府。中國政府始終是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參與主體，也是重要推進變量。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就是要理清政府和市場的邊界，政府要從原來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混合角色”中慢慢淡出，運動員的角色交給各類企業，政府專心致志當好秩序維護員，為各類主體做好服務員，做到“有事必應、無事不擾”，致力于營造優良的營商環境。事實上，政府越規范，市場就會越有效。
《21世紀》：2025年要有效防范化解重點領域風險。推動房地產市場止跌回穩應做好哪些工作？要如何更好地防范化解地方債風險？
韓保江：房地產行業經過三年的深度調整后，當前進入筑底企穩的階段。推動房地產市場止跌回穩是今年的重點工作。當前要做好房地產統計的基礎工作，要對中國全面真實的人居環境有清晰判斷，這樣有助于駁斥一些錯誤言論，也有助于掌握中國房地產業向何處去的問題。當前，還應加大政策支持力度，不僅要穩住樓市，還要推動房地產業健康發展，這樣才能更好地穩經濟。
要更有效地防范化解地方債風險，首先要確定地方發債的“底線”。所謂“底線”，就是地方能發多少債，要堅持“量入為出”的原則，要理清地方“償債能力”和“舉債規模”的對應關系，也就是說地方舉債規模不能完全脫離其償債能力，避免盲目舉債。盲目舉債的發展方式，是不可持續的，也是不科學的。
第二要關注地方債務的使用效率。債務資金究竟用在哪里，要避免形成無效資產。因此，在決策之處，就要讓債務資金與優良資產之間實現平衡，如果大量債務資金形成無效資產或不良資產，這個債務可能就收不回來了。
第三在債務償還上，要形成“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的機制。要堅決抵制那些“只借債不還債、把債務留給后人”的錯誤政績觀。后續可以通過對任期制、追責機制等的完善，減少盲目舉債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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