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胡慧茵 廣州報道
“靴子”終于落下。時隔17年,號稱維護負利率“最后的武士”的日本央行正式結束負利率政策。
當地時間3月19日,日本央行公布利率決議,宣布取消負利率政策,將基準利率從-0.1%上調至0-0.1%。這是日本央行2007年以來首次加息,長達8年的負利率時代正式終結。與此同時,該行還取消了收益率曲線控制(YCC),同時承諾在必要時繼續購買長期政府債券,并停止購買ETF(股票投資信托)。
這標志著日本央行結束了2016年以來實施的極度寬松的貨幣政策,轉向常態的寬松貨幣政策。日本央行行長植田和男表示,可持續、穩定地實現2%的通脹目標指日可待。如有必要,日本央行將考慮廣泛的政策寬松選項,包括過去使用過的工具。
就在利率決議公布后,日本股市、債市和匯市均出現震蕩。日經225指數盤中翻紅,重上4萬點。截至發稿,日經225指數報39978.5點,漲幅為0.66%。日元匯率持續跳水,從1美元兌149.3日元直線拉升至1美元兌150.3日元。日本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下跌1個基點至0.72% 。
伴隨著日本“股債匯”齊震動,外界正在觀察日本央行在貨幣政策正常化的道路上能走多遠。
負利率時代宣告結束
日本央行作為最后一個堅持負利率的全球主要央行,疊加不少對該行可能在3月取消負利率的預測,其一舉一動近期格外引發全球金融市場的關注。
當地時間3月19日午間,日本央行的利率決議最終公布。由于公布決定的時間明顯比平時要長,因此不少分析師表示日本央行政策變化的結果實屬意料之中。
中國銀行全球調研專家、東京分行調研團隊主管王哲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日本央行之所以選擇在這個節點結束負利率政策,首先是因為今年春季勞資談判漲薪超預期。據日本最大工會勞動組織總聯合會(Rengo)發布的“春斗”初步結果顯示,2024年薪資漲幅達到5.28%,遠超2023年的3.80%,為30多年來最大的漲幅。其次,是日本與歐美央行貨幣政策的背離,導致日元大幅貶值,嚴重影響企業經營和居民生活。
與此同時,日本通脹顯現復蘇的跡象。日本總務省數據顯示,今年1月日本CPI同比增速達2.2%,連續22個月超過2%;核心CPI為3.5%,連續14個月超過3%。中金公司首席海外策略分析師劉剛認為,通脹目標實現支撐日本央行調整貨幣政策,工資上漲或推動“工資-物價”螺旋,形成需求拉動型通脹。
此外,渣打中國財富管理部首席投資策略師王昕杰認為,日本經濟好轉是退出負利率政策的重要原因。他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日本四季度GDP環比增長0.1%,同比增長0.4%,該數據較初值的-0.4%大幅上修,日本暫時擺脫了技術性衰退,給貨幣政策的轉向留下空間。
在利率決議之前,市場對日本央行會在3月還是4月行動有較大的爭議,主要因為對轉向仍存擔憂。日本第一生命經濟研究所首席經濟師永濱利廣表示,作為金融機構比如銀行,當然會希望盡快提高利率,但對于出口相關產業來說,結束負利率,意味著日元可能上漲。作為出口行業、不動產行業,當然希望利率越低越好,這些行業就會擔憂。就目前而言,他認為日本央行宣布擺脫通縮有些操之過急,因為日本的工資漲幅仍然沒有能夠趕上物價漲幅。
因此,眾多分析認為即便日本告別了負利率,也不意味著央行要退出寬松貨幣政策,外界還需要理性看待“歷史性時刻”的影響。
王哲表示,總體來說日本仍處于弱復蘇的狀態,過去幾年來,居民對物價上漲的預期逐漸形成,但實際收入水平卻不增反降,導致節約意識強烈,居民消費受到抑制。因此,當前日本尚不具備連續大幅加息的條件。若要進一步實施加息,首先要充分形成工資上漲和經濟增長的良性循環,并助力日本潛在經濟增長能力的提升。
雖然日本結束了負利率時代并退出了收益率曲線管理,但是相對于其他發達市場,整體貨幣政策仍然寬松。王昕杰表示,考慮到逐步解放日本資產負債表的節奏,日本央行未來加息的節奏更要平衡經濟增長和通脹,在再通脹進程沒有明顯發展的情況下,未來日本央行可能也會加快加息的進程。
股債匯后續如何走向?
日本退出負利率塵埃落定,股債匯隨即產生劇烈震蕩。
3月19日,日本股市繼續創出歷史新高位,日經225指數盤中一度漲至40097.63點。截至收盤,日經225指數報39978.5點,漲幅為0.66%。談及日股的急漲,中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明明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日本央行加息在一定程度上給予市場未來日本經濟增長的信心,而從投資者情緒層面對日本股市構成一定支撐。
展望未來,受訪專家對日股的走向較為樂觀。王哲表示,拉動此輪日本股市上漲的因素有幾個:一是日本股價受到海外投資者的提振;二是日本企業的業績表現強勁受益于日元貶值,帶來日元折算業績的大幅攀升,2023財年日本上市企業的業績預計創下歷史最高水平;三是東交所要求上市企業在2025年3月之前應實現自身PBR(市凈率)高于1倍,而且年初日本企業回購自身已發行股票的現象普遍,直接拉升了股價,吸引了投資人的目光;四是日本政府大幅提升了對國內居民的證券投資免稅(NISA)額度,刺激了日本國內的投資需求。總體而言,拉動此輪日股上升的因素依舊,預計全年日股仍可保持堅挺。
與日股走勢相反,日元持續走弱。截至發稿,日元匯率從1美元兌149.3日元拉升至1美元兌150.52日元。東京研究機構Market Risk Advisory Co.研究員Koji Fukaya認為,日本央行的決定可能被視為相當鴿派,導致日元走低。保持寬松的立場并不意味著他們不會從現在開始加息,因此投資者需要時間來評估政策前景。
盡管當前日元表現疲軟,但市場對于后續日元升值仍具有信心。王昕杰認為,“本周美聯儲政策會議可能會出現鷹派傾向的風險。這一場景組合可能會在短期內限制美元兌日元走強,我認為未來3個月,美元兌日元會下降到145。而長期來看,退出收益率曲線管理會使得日本長期國債收益率抬升,縮小與其他發達市場的利差,日元將會走強。我們認為未來6至12個月美元兌日元會下降到135水平。”
日本投資基金Japan Catalyst Fund經濟學家Jesper Koll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現階段,適度的日元強勢導致了日本貿易條件的改善,即進口價格的下降,實際上提高了私人部門的購買力,從而提高了國內需求。他認為,只要日元不反彈至1美元兌115~120日元,就能夠形成需求性通脹。
在國債方面,以10年期國債收益率為例,截至發稿,日本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下跌5.5個基點至0.728%。有分析認為,美國的高利率和強勢貨幣使日本10年期國債收益率承壓。Koll則認為,當前的長期國債收益率表現說明日本國債已經重新恢復流動性。
這一結果,也讓外界將日本央行取消收益率曲線控制政策(YCC)的舉措聯系起來。自2022年歐美主要央行加息以來,日本長期國債收益率嚴重偏離市場均衡水平,日本央行在2022年將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上限提高為0.5%。此后日本央行又在去年7月和10月再次調整YCC,將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上限提高至1%,并允許其一定程度超出1%。
國金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趙偉認為,日本此番退出YCC對日債收益率的影響或相對有限。自去年8月以來,日本央行未再進行無限期固定利率購債,YCC其實已經名存實亡。從日債期限結構來看,前期被扭曲的日債期限結構近期已有一定修復,而長期日債收益率也未大幅上行。
“在通脹和購債的壓力之下,結束YCC政策是符合當下日本央行的立場。”王昕杰表示,日本放棄YCC之后為了穩定長期國債收益率異常上漲,日本央行維持買入長期國債。
很顯然,日本央行從極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中抽身只是第一步。日本經濟的后續走向將影響該國貨幣政策進一步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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